如果身份允许,苏尧真想情不自禁开口骂一声娘。

大堂四周墙壁都摆着高到房顶的金架子,清荷锦鲤样式,镂空处雕刻的惟妙惟肖,然而这也仅仅是个摆东西的架子而已,上面东西更是琳琅满目应接不暇。屋内陈设约莫仿的是北方人家,摆的位置样样讲究风水,苏尧虽然不懂,但看到青瓷、整套银线玉盅、八宝琉璃镜,也知道有“终(盅)生平(瓶)静(镜)”的意蕴。地板铺的是大理石面,不知从哪儿巧妙引入了地下水,硬生生在地面上凿出了蜿蜒曲折的微型河道,流水涔涔声响动听,边上还有心的摆着鹅卵石,种着小水草,一看不像个销赃地,反而像懂生活会生活的富贵人家。还没等苏尧扒下眼,坐在正位的屋主先开口道:“小兄弟瞧着面生,如今到访所为何事?”

那人身着绫罗绸缎不显奢华奢靡,好身材好皮相,左眼用牛皮蒙着,怕是瞎了,苏尧瞧着可惜,也不扭捏:“来这里不过买卖二字,您又何必客套。”

独眼掌柜似乎对她这自来熟格外满意:“我们这儿什么值钱要什么,您想要什么卖什么,没有弄不来的货。”

这番大话让苏尧忍俊不禁:“怎么,若是本公子要个天上月,您还能真派人给我摘去?”

掌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:“天上月虽是难了些,但给足了钱财,镜花水月还是足够给一场。相逢即是有缘,还请公子莫要客气。”

谁想同你这贼头子客气!苏尧在心里翻了个白眼,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,“啪”的扣在桌上,凤眸轻敛:“我知道掌柜的这里干的不是什么明面买卖,我也不想为难大家。只是最近被道上的一个兄弟偷了荷包,里面的银两没多少,重要的是……”她刻意向男人看了一眼,对方安之若素,甚至尤有闲情的抿了口香茗品味,“相比您也知道,还望我能买回来想要的东西。”苏尧这次前来虽未佩长剑,但还在衣襟里藏了把匕首,免得打起来落了下风,她习武本就走的刚硬路子,此刻再一紧张,周身气场可算煞人。

“小姑娘年纪轻轻,气势却不输旁人,后生可畏,后生可畏。”男人抚掌大笑,好似被她的草木皆兵给逗乐,他长得好看,笑起来颜色竟未落青风几分,“买进卖出本是千秋业,就算我这不是正经当铺,也是要有几分规矩的,给钱自然卖。张姨,把前几天没用的废纸拿过来。”

苏尧这一趟打好了血雨腥风的准备,却不成想交易如此爽快,一时间还有点不可置信,但想想又明白过来,这玩意儿大费周章买了也就图个假身份,还不如自己做一张来的快,而且在林国伪造身份是重罪,重则看透,也没必要闹着玩。

老妪从暗门出来,手里捧着的正是苏尧丢失的钱袋,她放到桌子上又抽走了苏尧手里的银票,矮身对她行了个礼,施施然退下。独眼掌柜撑着头显然对苏尧饶有兴趣:“这布袋我就物归原主,里面的碎银就当是给你的路费,小姑娘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。”

“是啊,若天下无贼我又何必大费周章!”这回苏尧白眼翻到了脸上,配着络腮胡样貌真是惨不忍睹,这还荷包本就理所应当,但在这人嘴里却成了给了个情分,真是好不要脸。苏尧正想离开拂袖离去,中途忽然想起什么,从胸口摸出块玉牌往人眼前一晃:“你见过这个吗?”

上清道每收一个入门弟子,都会用天山暖玉做一块证明身份的腰牌,这玉触手温润,色泽各不相同,妙处在于每当迎光看去都能瞧见每个人的生辰八字。若窦晓姝路过这里时也被偷去行囊,那贼人销赃极有可能在这个当铺。

果不其然,独眼男人沉思片刻,像是极力在脑中搜刮记忆,过了片刻才矜持点点头:“是见过,但我没收。”

“在哪儿见过?谁卖给你的?你知道玉牌主人去哪里了吗?你……”连珠炮般的发问让男人招架不住的摆摆手,无奈:“你至少也听我说完话。这东西上个月是有人想卖给我,但我没收。这种好玉能用得起的大多名门望族,我一个生意人如何招惹得起。”

苏尧死死捏住玉牌,指尖已经泛出白意,眼里盈了一包泪偏还不能在人前哭个痛快,声音已有些哽咽:“那、那求你,至少,至少告诉我是谁卖给你的。”她虽然心思缜密敢于出手,但怎么着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,在门派如何折腾也是她师父的心头好,受不得委屈。好看的孩子瘪瘪嘴都能让大人看的软了肺腑心肠,何况苏尧长得还不是一般的好看。

独眼男人伸出手略有深意的捻了捻指尖,苏尧就极为上道的又拿出四五张银票拍在桌上,这才让他满意道:“原来天边,近在眼前。”说完把茶盖一扣,示意张姨出来谢客。

远在天边,近在眼前

话说的含糊不明,苏尧拿着荷包一路走回客栈,夜色深重,差点没走岔给转回去。她与独眼男人素未谋面,苏尧不觉得他刻意调查过她,这么推测下来,有可能的人也就只有那个惯偷了。

想想那人不俗身手还有卓越轻功若只当梁上君子岂不太过屈才,还是不要贸然出手,再跟踪几日再下定夺。

2018-20-01